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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辞蹲在河边,像是想要降下他脸上莫名烧起的热度般,将蜷起的手指低到冰冷的河水里。
千越兮虽然把人拉了过来,但是等到要放花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备纸笔。
平日里这种琐事都是由小童一手操办准备的。一时转移空间是爽了,把下属搁下,如今不免有些尴尬。
他轻咳两声:“稍等,我让天一送纸和笔来。”
“好。”宗辞点头。
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沉默。这一次的沉默并不令人感到难堪,反倒像是带着不为人知的局促。
凉风习习,从远处的林间和山谷里吹拂而来,轻轻在这一处幽暗的河湾里打转,掀起少年垂在脸颊两侧的长发。
远处太衍宗山门和小镇连接的街道上全是人,人们手中捧着的灯汇聚成一条光河,串联在夜空中。
他们成群结队来到河流的上游,将写好名字的红纸放到花灯里,看着花灯晃晃悠悠地飘远,在河面拖出一条绚烂又迤逦的尾羽。
苍穹下斑驳的喧闹,传到这边静谧的林间,像是隔着重重远山。
宗辞将花灯放到一旁的石头上,也不起身,而是垂首凝视着被他打散的浮光掠影。
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动着水面,晃碎了一池摇曳映照的灯辉。
寒衣节和灯元节隔得很近,灯元节在九月廿七,寒衣节在十月初一,两个节日之间距离不过三天。
对修真界的修士们来说,灯元节祈完福缘,寒衣节便给先祖烧一件衣物,这后半年的节日就得等到来年开春上元,才有得再聚。
往年里,灯元节是宗辞一定不会错过的节日。
刚开始踏上修道之途时,灯元节时他都跟随师尊清虚子,也不下山,只在陵光大殿旁那条溪涧里放灯。
山下人太多,清虚子不喜吵闹。再者,即便溪涧会经历悬泉飞瀑,湍急弯流,但在灵力的维持下,依旧能稳稳燃烧,沿着河流一直飘到北海去。
宗辞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过灯元节时,因为整日沉迷练剑,并不知道这个修真界专属节日的习俗,更不知道还要放花灯烧红纸,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清虚子走到河边。
七岁的宗辞穿着一身白衣,才刚到师尊腰间那么高,手里抱着把剑,学着大人一样板着脸,像是一个精雕玉琢的娃娃。
清虚子并未多言,也懒得费口舌和他讲解,直接挥挥手将花灯点燃,慢吞吞从袖口摸出两张写了名字的红纸,凑到灯芯旁点燃。
——那两张红纸,一张写着“楚辞”,一张写着“凌云”。最后全都化作了清虚子那盏灯下的黑灰。
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,放完了花灯,便站着静静看它飘走,顺着瀑布坠到山腰,再无痕迹。
回去时,没见识的小太子忍不住抬头问道:“师父,那是什么?”
青衣道袍的男人低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:“给你放的花灯,来年福缘佑你修行坦途安康。”
清虚子从不放花灯,他修为已臻化境,自然瞧不起这种虚的祈愿方式。但只要是宗辞和他待在主峰的那些年,他每年嘴上不说,却都会记着点上一盏。
明明是他亲手点的灯,却从来不烧自己的红纸,只烧凌云的名字。
后来,宗辞筑基期下山去历练的那段时间,误打误撞和一只九尾妖狐签订了血契。
他捡到狐狸的时候,对方浑身浴血,奄奄一息,尾巴都断了好几根,看起来凄惨无比。
好在宗辞身为太衍宗首座弟子,家底足够丰厚,这才将人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。
只可惜狐狸醒来后失了忆,刚开始连变成人形都不太会,变成人形后也只记得自己叫容敛,还经常走着走着冒出耳朵和尾巴来。
按理来说,半妖是变不成妖族原型的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也许是在生死之际爆发了本能,容敛反倒还掌握了这一门只有纯血妖族才能使用的技巧,这也使得前期他们不管怎么打探,也没能在修真界听到有关青丘纯血妖族失踪的消息。
索性也是历练,对方还是个金丹后期,既然签订了血契,看上去又因为失忆缺乏许多生活常识。宗辞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,不然同生共死遭殃的还是他,于是两个人便结伴了。
虽说失忆,容敛的性格却依旧没变,他容貌生得盛极,性子又张扬倨傲,和宗辞这个板着一张脸的小剑修十分互补。
他们一同在尘世历练,到处探寻秘境,夜晚就宿在山林,以天为被,以地为枕。托历练的福,宗辞的烧烤水平直线上升,野外生存能力也层层拔高,避免了闭门造车造成心境的落后,在凡世间开阔了不少视野。
这一回,记得放灯的人就变成了宗辞。
七年里,年年灯元节他都会拉着容敛去附近的城镇买灯,傍晚时一同在河水旁点灯放灯。
一袭大红色外袍的狐狸少年在河堤旁撑着头,看白衣剑修将花灯燃起,将写着“凌云”二字的红纸放进火焰里。
远处灯火阑珊迷离,他狭长的凤眸里却只有少年一个人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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