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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余烬之帆”在绝对的黑与橙金的微光交界处滑行,如同航行在墨汁与琥珀交融的、粘稠的虚海。逻辑风暴的狂潮被抛在身后,化作遥远天边一片不断变幻、无声咆哮的混沌色块。但虚空并未因此变得“安全”或“平静”,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的“险恶”——绝对的、吞噬一切的、连星光都不存在的、纯粹的“无”。只有帆船自身散发的温暖光芒,是这永恒黑暗中唯一孤岛,也成了最显眼的目标。
墨尘掌着舵,身形几乎与那粗糙的枯木舵轮融为一体,灰白的发梢在恒定而微弱的气流(或许是帆船自身维生系统的循环)中轻轻拂动。他不再言语,墨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,偶尔会极其细微地调整一下航向,避开一些只有他能“感知”到的、无形的“湍流”或“潜礁”。那是时空结构本身的伤痕,是高维信息残留的乱流,是上古战争遗留下来的、仍未完全平息的法则冲突区。
乔野、陈文、雷昊在最初的震惊与疲乏过后,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。他们身上只有进入尖碑“收容单元”时的单薄衣物,没有任何补给和装备。陈文的腿伤和雷昊的断臂需要处理,乔野自己也是浑身淤伤,意识中的“信息残渣”如芒在背。更重要的是昏迷的贺骁,虽然呼吸平稳,但那玉石般的苍白和胸口的死寂疤痕,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悬于头顶的利剑。
墨尘似乎对他们的窘境了然于胸。在航行了一段难以计时的时间后(或许是几小时,或许更久),他离开了舵轮片刻,从低矮的船舱里取出了一些东西:几卷散发着淡淡清苦药草味的、颜色黯淡的干净布帛,一小罐粘稠的、呈半透明暗绿色的膏状物,还有几个用干燥植物茎秆编织的简陋水袋,里面是清冽微甜的液体。
“自己处理伤口。药膏对外伤和低度能量侵蚀有缓和作用。水省着喝,帆船的‘凝露器’产量有限。”他将东西放在甲板上,言简意赅,然后又回到了舵轮后,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出了几块石头。
乔野和陈文默默地道谢,开始互相处理伤势。药膏敷在伤口上,传来一阵清凉刺痛,随即是细微的麻痒,疼痛确实有所缓解。那清冽的液体入口,带着奇异的生命力,似乎能稍微平复精神上的疲惫和混乱。雷昊的断臂处理起来最麻烦,但墨尘提供的布帛异常柔韧干净,药膏似乎也有微弱的止血镇痛效果,包扎后,这位年轻战士的脸色好了一些,尽管依旧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。
处理完伤口,补充了水分,三人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。他们聚在贺骁身边,观察着他的状态,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船舱入口那厚重的暗色布帘,以及始终背对着他们、如同一尊雕塑般掌舵的墨尘。
“他到底是谁?”陈文压低声音,目光中充满困惑与敬畏,“第七代星炬持火者……那该是多么古老的存在?‘守夜人’阵列的历史早已淹没在战火和时光中,上官将军他们也只是继承了名号和部分破碎的职责……他怎么会活到现在?还拥有这样一艘……船?”
“而且他似乎知道很多,”乔野接口,眉头紧锁,“关于林序队长,关于‘平衡契约’,关于‘源点’和‘归墟’,甚至贺骁体内那东西的本质……他好像一直在观察,或者……等待?”
雷昊没有说话,只是用仅存的手,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空了的刀鞘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帆船外那片绝对的黑暗,以及船体自身那些古老的伤痕。战士的本能让他对任何未知都保持着最高戒备,哪怕这个“未知”刚刚救了他们的命。
“他提到‘余烬之帆’是他的‘栖身之所’,”乔野继续分析,技术官的思维开始运转,“这船很古老,而且风格……完全不像是这个纪元,甚至不像是‘方舟’文明鼎盛时期的科技产物。它能在虚空中航行,能隔绝逻辑风暴,靠的是什么?那橙金色的光芒,还有这面会自动鼓荡的风帆……”
仿佛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,一直沉默掌舵的墨尘,忽然开口,声音平稳地传来,并未回头:“‘余烬之帆’,并非通常意义上的‘飞船’。它是最初的‘星炬’之一,在漫长纪元中破碎、失落、又被寻回的部分残骸,经……故人之手,以某种你们无法理解的方式‘重构’而成。它的动力,并非引擎,而是与‘守夜’誓言本身,与所有尚未熄灭的‘火种’产生的微弱共鸣。光芒来自风帆上编织的、取自某个早已寂灭恒星的最后的‘余烬’。它能航行于此,是因为这片‘虚海’,本就是上古协议网络崩溃后,真实宇宙与高维信息界域之间的‘夹缝’与‘缓冲区’。在这里,某些古老的‘概念’和‘规则’,反而比纯粹的物理定律更……‘牢固’。”
信息量巨大。星炬残骸?故人重构?守夜誓言共鸣?恒星余烬?概念与规则更牢固的夹缝?每一句话都颠覆着他们的认知。
“故人?是谁?”陈文忍不住追问。
墨尘的背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瞬,但声音依旧平静:“一个……试图在一切终结前,留下些许‘痕迹’的人。不重要了,他早已化为这虚海中的尘埃。”
他显然不愿多谈,转移了话题:“集中精神,感受帆船的光晕。对你们意识中的‘残渣’有安抚作用。尝试冥想,梳理那些混乱的信息碎片,但不要主动深入,更不要尝试‘湮灭’它们。在这里,任何剧烈的意识活动,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‘注意’。”
“注意?什么注意?”雷昊立刻警觉。
墨尘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抬手指向帆船右舷外,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:“看那里。仔细看。”
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起初什么也看不见,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。但渐渐地,在帆船橙金光晕的边缘,在那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,他们似乎“看”到了一些……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水波折射般的、不规则的扭曲。这些扭曲并非静止,而是在缓慢地、无规律地移动、变幻,偶尔会短暂地凝聚成一些模糊的、难以名状的轮廓——像是巨大而沉默的阴影,像是无数眼睛的集合,又像是一些完全无法用现有几何和生物形态描述的、纯粹的“异常”剪影。它们没有靠近,只是如同深海中随着洋流漂移的、沉默的掠食者,在光晕之外缓缓徘徊,冰冷的“注视”感若有若无地扫过帆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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